海洋皇宮大酒樓的經理是個身材瘦小的男人，他上下打量了孟白一番後，有點猶豫的說：“我們缺一個樓雜，你行不行啊？” 這瘦小的男人卻聲如洪鐘。

“行！沒問題！”從 “雜” 字引申，不外乎是屬於 “打雜” 的範疇。打雜有甚麼難的，所以孟白回答得頗為斬釘截鐵。

“好啦，你明天早上4 點半鐘到這裏吧，先吃早餐，然後開工。每月8000元，做得好再加人工。不過很辛苦的，不知你做不做得來。”接着他回頭喊了一聲：“貴姐！”

貴姐一邊在圍裙上抹着手走過來，胖胖的臉上堆滿笑容：“甚麼事？經理”

“這位姐姐仔明天來做樓雜，你吩咐她做事啦。你現在帶她去，告訴她要做些甚麼。”

“怎麼稱呼你啊？” 貴姐笑容可掬。

“貴姐，我叫孟白。”

“叫你阿妹吧，容易叫一點。”

第二天早上，其實還是半夜4 點鐘，孟白急急從家裡出來趕去上班。大酒樓並不遠，在她家後面山上的一個大型屋邨裏。

四周還籠罩着深藍的夜色，經過兩邊高高的樓房，偶爾有一兩個窗戶亮着燈光。因各種原因在所有人熟睡的時候清醒着的人們，有的可能剛剛從夜店回來，有的可能在深夜看粵語長片...... 但是像孟白這樣為了生計，失去了安穩睡眠的有多少人呢？孟白覺得自己有點悲慘。

沿着台階向上走，大酒樓在遠處燈火輝煌。再走近一點，喧嘩聲從酒樓裏傳出來。推開豪華的玻璃門，轟的一聲，人聲鼎沸，杯盤叮噹。

員工們都在吃早餐，每人兩籠點心。吃完早餐孟白開始工作了。她的工作是把一盆盆臟碗碟抱去廚房，再把洗乾淨的抱出來。她向一個臟碗碟堆得像山一樣的方形塑料盆伸出手去，抱起來時打了個趔趄，碟子裏的汁液流到她胸前，咬一咬牙向廚房走去。幾個來回後，孟白漸漸力氣不支。

經理見狀跑過來，接過那盆碗碟健步如飛，還拋下一句：“你做得太慢了！都在等你的碗碟！”。

放下那盆碗碟後，他對緊跟在後面惶恐不安的孟白說：“我就知道你們大陸妹做不了，你去洗碗吧，我叫別人做這個。”

孟白趕快跑到洗碗池那裏，捲起袖子洗碗。洗碗的珍姐小聲說：“別理他，他就是這樣的，欺負你是大陸妹。”

晚上躺在床上時，周身又酸又疼，兩隻腳輪換着抽筋。

第二天一早，孟白走進大酒樓，她忽然很害怕這喧鬧聲，好像掉進了一個燒滾得嘩嘩作響的鍋子裏面，每一條神經末梢都緊張得戰栗。

她剛伸手去拿早餐，被一個厲聲高叫喝住，孟白立刻縮了手。一個阿嬸斜着眼睛瞪着孟白：“喂，你剛才不是拿過了嗎？每人兩籠，怎麼又拿？”

孟白嘴唇發抖：“我沒拿過，我還甚麼都沒吃啊！”

“沒吃？我明明看見你剛才拿過的。”

孟白全身發抖：“我可以不吃，但是我絕對沒吃過！” 說完，她含着眼淚去洗碗了。

經理走過來：“喂！阿妹，吃完了嗎？去把臟桌布拿去洗衣房，從屋邨中間的電梯上去5樓，再下一層。”

說完帶她走到一個廚房角落，指指一個立在那裏，比孟白高出許多，髒桌布塞得漲鼓鼓的袋子。

孟白使出全身力氣，把這個袋子拖到有很多人等的電梯那裏。電梯來了，孟白對等電梯趕着上班的人們說：“你們先上吧，我的袋子大，我等下一次。”

有人說：“就你自己？沒人幫你嗎？”

看到孟白一汪眼淚說不出話，人們說：“有沒搞錯啊，讓一個女孩子做這個，這是男人的工作嘛。”

一位先生留下來：“我來幫幫你吧。”

下一次電梯來時，先生奮力把袋子推進電梯：“哇，這麼重！我推都吃力。”

出電梯又費了很大力氣。再下一層就是洗衣房，先生一推，讓袋子從樓梯滾下去。“好啦，你去叫洗衣房的人來搬這個進去。然後回去對你的老闆說：這個不適合女孩子做，讓他換男人來做。你會說嗎？我現在要趕去上班，已經遲到了，不然我會去幫你說。”

謝過先生，下去洗衣房叫人，兩個男子出來把袋子抬進去。“哇！姐姐仔，你自己搬來的？”

“不是，有人幫我的。”

回到酒樓，經理大聲呵斥：“喂！有沒搞錯！去了這麼長時間！好多事等你做呢！”

孟白走過去，一字一頓的對他說：“請你給我安排女工做的工作，不然我會去找老闆和有關部門投訴你！”經理自知理虧，沒出聲走了。珍姐偷偷向孟白豎大拇指。

回到家，孟白和陳福來商量：“福來，這個工作我不想做了，辛苦不要緊，我受不了他們的氣，我想找其它工作。”

“唉！到處都是這樣啦，打工哪能不受氣啊？再做多兩天看看怎樣嘛。”

翌晨，孟白給經理打了電話：“對不起，我不做了，請你把這兩天的工錢算給我，等一會我過來拿。”

“我一早知道你們大陸妹受不了苦，你不做也要提前通知，你這樣忽然不來，臨急臨忙我都不知上哪裏找人，你還想要人工？你做樓雜，碗碟你捧不了，我都幫你捧了幾盆。讓你送桌布，你磨蹭了大半天，只送了一袋，哪還有人工給你啊？......”經理繼續轟炸着。

孟白打斷經理的轟炸：“聽着，等一會我去拿我這兩天的血汗錢，你要敢剋扣一毫子（注1），我一定去找有關部門告你，你聽清楚了沒有？”孟白大聲吼着最後一句，連陳福來都嚇了一跳。

拿到了工錢，孟白坐在屋邨花園的長凳上，想着自己的出路。想了很久，最後她走到電話亭，撥通了那位做地產的方先生的電話。

“請問是方先生嗎？”

“我是，請問哪位？”

“我叫孟白，謝謝你上次請我們喝茶。我記得你說過你們正在請人，方不方便我現在過來見你。”

“噢！是你啊！方便方便，我在總公司，你記一下地址：中環德輔道，環球大廈25樓，我等你一起吃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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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港幣的最小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