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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2

第一節 白色的面紗



艾斐兒穿過樹林,來到那大宅,這個曾經的鬼屋。高高的圍牆刷成了奶黃色,這麼平凡,甚至可以說平庸之極,艾斐兒覺得簡直有點暴斂天物。她搖搖頭,走上台階,在考慮扣獸頭門環還是按旁邊牆上的門鐘時,只有幾秒鐘的猶豫,然後她按了按門鐘。

一個男僕模樣的男人來開門。

我想見一見Smith先生,我是他的孩子的音樂教師。

好的,請稍微等一下,我去通傳。

一會兒,男僕走出來,開了門:請進,Ivy 小姐,Smith 先生在後面花園的園廳等你。

進到裏面,才感覺到真正屬於這個大宅自己的氣質。前廳牆上掛着一些巨幅油畫,不用說是羅莎琳和鋼琴教師亞當的畫像,他們是史密斯先生的祖父祖母。來不及細看,男僕在前面帶路,他們穿過花園,男僕敲了敲園廳的門。

請進。裏面傳來略沙啞的聲音。

推開門,灰綠色的窗簾只拉開一半,使得這個房間有些幽暗。四壁滿滿掛着畫,不用說都是夏綠芝的畫了,像一個個有不同風景的洞穴。

史密斯先生坐在一張搖椅上。

男僕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非常抱歉打擾你,Smith 先生。我想知道Charlotte 小姐的消息,這對我非常重要,我們都是華人,而且她救過我,我還沒有報答。

請坐吧。

艾斐兒坐在窗前一張安樂椅上,面對佐治。

佐治沉吟一會兒,語調又輕又慢:那個潔白的雪夜,我被罪誘惑,走向一個女人,她一身白袍,兜帽遮着她一半面孔。她兩手手心向上,向兩邊伸開。肩上站着一隻唱歌的黑鳥。

我似乎從來沒見過這個女人,但是,我知道是她,我最愛的女人。

佐治拿起咖啡,慢慢喝着,眼睛望着窗外,透過白窗紗的朦朧。

那顆藍星忽然滴下一滴眼淚,我忽然醒來,才知道那是一次奇怪的夢遊。更奇怪的是,她和我一起經歷了這次夢遊。

還有我,也進入了那奇怪的夢境,這真是再離奇沒有的事。 艾斐兒插上一句。

太離奇了!

那麼,她現在在哪裏?她安全嗎?

佐治垂下頭,雙手摀住臉。

為甚麼不報警呢?她可能有危險啊!

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啊! 佐治說。

他接着說:我們到了法國的時候,她就一直說:有人跟踪。我問她是誰?她只是搖頭。那天下午,有輛車差點把我們撞下懸崖。我當時就應該警惕啊!但是我疏忽了。那晚的月光美極了,月光下的薰衣草也美極了,那晚美得恍如夢境,十分不真實。在這麼美的夜晚,竟然有罪惡藏在暗處!那顆槍彈飛過來,她倒下了,鮮血從她胸口不斷湧出來。

她用盡全力的向我搖手,制止我報警。

她的血染紅了大片薰衣草,我抱着她飛奔,連夜叫人開來我的私人飛機,接我們回倫敦。

佐治沉默了好一會兒,接着說:回來倫敦後,我請來私家醫生,把那顆槍彈取出來了,還好沒有打中心臟,她被救活了。

一天天過去了,她躺在床上沉睡,均勻的呼吸,長長的睫毛顫動。但是,很奇怪,她怎麼好像一天天在褪色,褪色……

我到歐洲辦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差不多三個星期後回來。臥室裏沒有她,傭人說她在花園裏。我到花園去找她,當時,玫瑰開得美極了,遠遠飄來香氣。她坐在大樹下的大理石椅上,圍着白色的紗巾,背對着我。

我走近她,她沒回頭說:佐治,你回來了?你先進去客廳吧,我馬上就來。

我說:你好些了嗎?讓我看看你。

她說:不,不要看!

為甚麼?

因為我很難看。

你剛受過傷,我不會介意的。我扶着她的肩膀。

她說:是的,我應該讓你知道我的真面目......”她慢慢轉過臉來,抬起眼睛……

我承認我沒能掩飾住我的驚訝,樹蔭影影瑟瑟,斑駁的投在一個白色的人形上,像一具石膏雕像。那雙眼睛......白得像鉛那樣發亮......

她早已料到我的反應似的,慢慢垂下頭,蒙上面紗,從容站起來離去。

我喊着她的名字,到處找她,但是,我知道,我失去她了。

怎麼回事?她去哪裏了?

我知道她在哪裏,我已經委託可靠的人來照顧她。既然她不希望別人打擾她,我還是不要打擾她吧。

那麼,槍殺她的人是她的舊情人嗎?

我去醫院看過那人,一個香港商人,Charlotte 曾是他的同居情人。她舍他而去,和她的繪畫老師一起來到倫敦。那繪畫老師曾經來過櫻桃溪畫廊,見到 Charlotte 的自畫像,他向香港商人報告了她的行踪。

我也在櫻桃溪門外見過這個香港商人,當時,他在門口轉悠。聽說,他出了一筆錢,買了你們去法國度假的信息。他真可狠啊!

願上帝饒恕他,我接到醫院的通知,他已經死了,警方還在調查。

大段的沉默......

對不起,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 佐治用一隻手支着頭,靠在搖椅上。

他像沒聽見艾斐兒的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