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

 

 

迷茫的當兒,月亮的倩影投下,和泉水相擁。淡淡的清輝彌蒙,虛幻了泉邊奏琴人的身影。是月照亮了泉?還是泉映射了月?

 

人是悲是喜?那是灰色天氣里一個瞎眼人的夢。


呼! 呼! 噓! 就在寒風刮起來的時候, 那個夢碎了。餘音像一條絲帶,卷啊飄啊的跟著風走了。小小水點紛紛揚揚帶著刺骨的冰涼,灑在面頰上,手上。

 

“該是下雪了吧?” 阿炳收起那把舊胡琴,裹緊單薄襤褸的衣衫,緊握住老妻伸過來的那隻瑟瑟發抖的小竹竿,“我們回去吧。”

阿炳的眼睛在三十四歲那年瞎了,光明和色彩悄悄的退居到他心底的角落裡了。
嗚咽的琴聲由遠至近,又由近至遠,聽到的人們說:那是瞎子阿炳來了又去了。

 

蕭瑟的琴契合了蹒跚的人,仿佛是父親留下的那把破舊的胡琴,把他的靈魂吸進去了。那些長長的小巷,橋頭,街角,走也走不完。只要還活著就要走下去,阿炳認為那是命該如此。

“是何人在黃昏後,身背琵琶沿街走。陣陣秋風,吹動他的青衫袖。淡淡月光,石板路上人影瘦。步履搖搖出巷口,轉彎又上小橋頭。燈火微茫,隱畫樓。操琴的人,似問知音何處有,一聲低吟一回首,只見月照蘆荻州……”(摘自王健的《憔悴琴魂》)

苦汁里吸允那一絲微妙的甘甜,陰沉里尋求那一閃曖昧的光線。依心的曲兒啊,低訴阿炳的愛,掛念,嚮往。那是一餐飽飯,一件暖衣。或者還有一間擋風雨的小屋,暖洋洋的爐火,映照著蓬頭垢面的老妻那紅潤嬌美的面容。

 

讓跟隨他一輩子,沒過上一天好日子的愛妻,雙手別再冰涼,讓它們溫暖得像她那顆溫和的心。再拉首好聽的曲兒,那麼好聽,以致所有聽到的人都覺得很幸福。好心的先生太太們,會慷慨的叮噹扔下個銅板。

 

“嗨!阿炳,過來拉個曲兒!”這個召喚讓阿炳充滿快樂,阿炳到這個世界上來,就是爲了這個召喚。他心里的這些曲兒,他還不敢稱它們為“音樂”,是用溫飽和生命作為抵押交換的,他知足了。


1950年夏天,中央樂團聽說有個民間盲藝人阿炳,派人找到了他。瞎子阿炳,這時我們應該充滿敬意的尊稱他的正名——華彥鈞,一位創作了幾百首傑出作品的民間音樂家。

中央樂團的來人,聽到這一首首樂曲,難以形容的獨特韻味催人淚下。馬上為他錄製了《二泉映月》《聽松》《大浪淘沙》《昭君出塞》《春寒風曲》《龍船》六首樂曲。阿炳還答應半年後再錄製三百首樂曲。

1950年秋天,在無錫舉行的音樂會上,阿炳首次演奏了《二泉映月》。在場觀眾為這位音樂家報以熱烈的掌聲。但是這些觀眾們還不知道他們有多幸運,這場面有多珍貴,因為這也是阿炳最後的演奏。

 

隨著各電臺的播放,媒體的宣傳,瞎子阿炳和他的音樂,一時間家喻戶曉。中國文化協會又將此曲送給了國際友人,從此,《二泉映月》響遍世界。1985年此曲在美國被灌成唱片。

夏風吹送著命運的微笑,秋陽賜下甘美的果實,冬寒來到時,星星隕落了。1950年冬天,阿炳吐血去世了,他掙脫寒冷,饑餓,疼痛的魔爪,到安寧的國度去了。他未了的心事,是放心不下為他傷心痛哭的未亡人,放心不下他的心血失傳。他還有好多夢,好多夢…… 幾百首樂曲隨著他的生命去了,作為了這個孤獨,痛苦靈魂的陪葬。

“如果我早一點聽這首原曲,我昨天絕不敢指揮這個曲目,因為我並沒有理解這首音樂……, 這首音樂只應跪下來聽。” 1978年,日籍著名指揮家小澤征爾應邀指揮中央樂團演奏的《二泉映月》。第二天,出於大師對樂曲一貫的嚴謹,他來到中央音樂學院,專門聆聽了17歲的女生姜建華用二胡演奏的原曲。熱淚順著他的面頰滴下來,說了上述的一番話。

《二泉映月》被改編成了小提琴曲,交響曲,電影,芭蕾舞。為這首樂曲增添了炫目的色彩,豐富的情節,高超的技巧 .... 卻迷失了那獨有的原味


我獨愛瞎子阿炳的淒清,孤寂,蒼涼,淡然,純淨,深沉,銷魂......

當夜闌人靜,聽一曲阿炳原版的二胡獨奏《二泉映月》吧,沒有伴奏,沒有美化,沒有修飾,沒有驚天地,泣鬼神,有的只是 . 
月冷...泉清...人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