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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4

第三節 陌路通向苦難

 

婚後不久,維新卸下一切偽裝,像變了一個人,原來美德也是可以表演出來的。他經常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每天很晚才回家。回到家就說自己在工廠做工很辛苦,孟白倒舒服整天在家裡,家務事也做得不好。由開始的言論不滿,迅速升級到拳腳相向,孟白也不敢跟父親說。

父親托朋友給孟白找了一份雜貨店售貨員的工作,孟白很早上班,下班要順路買菜回來,立刻做飯。晚飯後,還要洗衣物,因為沒有錢買洗衣機,孟白要用搓板和手來洗衣服。

大院中間有個公用的自來水管,冬天的時候,水管下的冰形成高高的,渾圓的冰丘,一不小心連人帶桶摔得人仰馬翻。

有一天,孟白做好了麵條,等着水滾,可那燒煤的爐子怎麼都不旺,好半天鍋裡的水都紋絲不動。孟白拿了個扇子在下面爐口扇,好容易水滾了,正要起身去拿麵條,身後一隻腳猛地踹過來,孟白一頭撞到鍋上,鍋裡的水倒在臉上和身上,孟白尖叫一聲,額頭上燙了一條紅印,肚子和腿上立刻起了大大的水泡。

維新怒罵:「我找了你才是倒了霉,你這個嬌生慣養的嬌小姐,就知道騙男人,甚麼都不會。」一聲巨響的關上了門,憤而走了。

孟白坐在地上,這時才開始哀哀的哭泣,哭了很久,她站起來拖乾淨地。把身上的水泡用針挑了,擦上紫藥水。紅藥水擦額頭上的傷,據說這樣不會留疤。

第二天上班,商店裏的同事問:「孟白,你額頭怎麼回事?」

孟白早已想好了答案:「我自己燙卷劉海,不小心燙到了。」同事們都笑這個臭美的女子。

下了班,孟白第一次慢慢悠悠的往家走,雖然周身傷痛,但是一想到維新昨晚回他父母家去了,反而心裡一陣鬆弛的舒服。

遠遠看見門前爬一個人,看清是維新時,孟白的心因害怕劇烈的狂跳起來。

維新一邊哭,一邊抽自己耳光:孟白啊,我對不起你啊,我打了你……啊,啊……”

孟白心裏對他說不出的厭惡:「你這是幹甚麼,讓鄰居看見多不好。」趕快開門進去。

維新像狗一樣的爬着跟來,還是又哭又鬧。孟白根本不看他,也不說話。

維新鬧了半天,惱羞成怒的站起來:「別給臉不要臉!你如果像其他女人那樣哭兩聲,我就心軟了,可你像個狼崽子一樣看我,我不打你,打誰啊?」

維新的暴力越演越烈,涼拌菜醋放少了,沒買到電影票,都是維新對孟白拳打腳踢動手的原因。後來漸漸演變成無緣無故的虐待,而且專打衣服遮得住的地方,孟白身上幾乎沒一塊好肉,腿腫得把褲腿撐得圓圓的。

一天半夜,維新喝醉酒回來,也不知他抓起了甚麼,砸向縮在屋角還沒敢睡的孟白頭上,孟白拼命奪門而出,往父親家逃去。

孟白在無人的街上疾步走着,夜風吹着她滾燙的額頭。來到父親門前,在門外定了定神,咧出一個微笑,輕輕敲了敲門。

門開了,父親披着衣服大驚說:「小白!你...... 你怎麼了?快!快進來!」

孟白笑笑說:「沒甚麼,我想爸爸,回來看看你。」

「沒甚麼?你來照照鏡子!」

父親把女兒帶到鏡子前,然後趕快去拿藥和紗布。

鏡子裡一個乾瘦枯黃的人,披頭散髮,血流從頭髮裏向臉上分出幾條支流,有的已經乾了,有的還在慢慢流

老淚縱橫的父親幫女兒包好傷,擦乾淨臉。孟白伏在父親的胸前哭了,他們哭了一夜。

第二天父親去雜貨店幫孟白請了幾天假,買了些食物,回家來照顧孟白。孟白頭上纏着父親包的紗布,躺在床上,堅決不肯去醫院。

父親說:「也好,就在家休息幾天吧,爸爸養得起你,爸爸也能保護你,乖乖睡吧。」

孟白一下子就睡了兩天,起來吃了飯,然後又睡去,她已經很久沒睡夠覺了。

維新的母親來了,父親沉着臉:「你的兒子怎麼這麼殘暴啊!為甚麼打妻子,她做了甚麼對不起他,對不起你家的事嗎?我真看錯你們了!」

維新媽媽唯唯諾諾的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和他爸爸都把他罵了一頓,他再不會這樣了,我這麼大年紀的人向你保證,請孟白回去吧,維新不能沒有她的。」


「不行,我一定不讓孟白回去,我自己的女兒,我都沒捨得打罵過,她母親在的時候,對這個孩子更是過分溺愛。我錯了一次,再不能錯下去,孟白一定要離婚!我馬上去找法院的朋友,看怎樣辦這件事。」

維新母親撲通跪在地上:「求求您了,就再給維新一次機會吧!」

孟白從床上起來,對父親說:「爸爸,謝謝你,我還是回去吧,如果他還是這樣,我再和他離婚。」

「小白!你怎麼不聽爸爸的話!你不相信爸爸,你會沒命的!」父親流着淚,女兒的決定讓他擔心。

這次回去之後,維新和緩了一段時間,孟白頭上,身上的傷也差不多快好了。

有一天,一位鄰居急匆匆的跑來找孟白和維新:「小白!你父親中風了!剛好我在那裏,你們趕快去吧!」

當他們趕去時,父親已經不能說話了。

維新背起父親,在街上攔了一輛車,向醫院開去。

他們在病房外焦慮的等着,醫生出來,看醫生的神氣孟白就知道了 —— 父親要走了。

醫生說:「進去看看你父親吧。」

父親躺在鋪着白床單的床上,竭盡全力的用手指着維新,但是甚麼也說不出來。

維新走上前握住父親的手說:「爸爸,我知道您想說甚麼,我脾氣不好,但是我愛孟白,我會照顧她,您就放心吧。」

父親慢慢垂下手,慢慢閉上眼睛,昏迷幾天之後,走了。

世界上愛她,保護她的人都去了,只留她苟且活在世上,懷終生的悔恨和內疚。

不久,真正地獄般的生活開始了,孟白的左邊耳朵被一巴掌打聾了,醫生問怎麼回事,孟白說:「我不小心碰到了窗戶。」

「碰到了窗戶?會把耳膜碰出一個三角形的口子?這分明是巴掌打的!誰打得你這樣,我幫你作證告他,這個世界是有法律的!」

「謝謝您的好心,我還是自己處理這件事吧。」

維新的虐待不斷升級和創出新花樣。

這是白城最冷的時候,零下二十多度。孟白下了班回到家,捅開爐子準備做飯。跑去拿煤,可煤房鎖上了。冰箱裡除了有一杯牛奶,沒有任何食物。

 

翻了所有抽屜,存摺,現金,銀行卡被一卷而空,家裡的經濟大權一直是維新掌握,每天只給孟白買菜的錢。

孟白有點猜到發生了甚麼事,但還是不能相信人類怎麼會有這麼刻毒的心。

孟白去到維新父母的家裏,維新和朋友們正在熱騰騰的房間裏喝酒聊天,維新母親從里屋像蝴蝶般快樂而翩然的出來,看到孟白,臉色一沉:「我都知道了,維新為甚麼打你,你對男人很有一手,我兩個兒子都愛上了你,但你不是個好人,你到現在心都還很野……

沒等她說完,孟白轉身走了,她對這家人徹底失望了。

雪花從灰沉沉的天上飄下來,孟白搖搖晃晃的在街上走,已經三天除了喝了那杯凍成冰的牛奶外,幾乎甚麼都沒吃過。街上行人都匆匆走,想是趕回自己溫暖的家去。孟白想想那冰窖一樣的家,猶豫了半天,然後走去雜貨店一個女同事家。

小芮嘻嘻笑着迎出來,一看孟白神色不對,連忙扶她進來:「你怎麼了?」

「對不起,小芮,可以給我一點吃的嗎?」

小芮急忙熱剩麵條,饅頭,拿出糖果,又趕快去沖一碗紅糖水。

孟白吃得很慢,她餓得太久吞不下。吃了一點麵條,喝了兩口紅糖水,屋裏的溫暖讓她臉上有了一點紅潤。

看着素來以皮膚白著稱的孟白,眼瞼透着紫藍色,深陷失神的眼睛,茅草一樣的亂髮,兩頰塌陷,高聳瘦削的鼻子更顯眼了,小芮憐惜的問:「你怎麼搞成這樣?」

孟白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小芮又說:「我們都知道你丈夫不是好人,你不和他離婚,你會死在他手裡的!」

離婚!如果想活,就要離婚!

孟白去找了父親的朋友,他帶孟白去法院申請離婚。

一切都順利快速的辦好了,開庭那天,一位審判長坐在中間,兩邊坐着兩位年輕執法人員,孟白不知道他們的職位。

審判長當庭訓斥虞維新:「經我們多方調查,你一直用各種殘酷的手段虐待自己的妻子。本應判你虐妻罪,但是孟白不想追究,她只想盡快離開你,所以,你們的離婚即日起立即生效!」

審判長又問:「你們有甚麼不明白嗎?孟白,你還有甚麼要求?」

孟白輕聲說:「我想要回我的自行車和手錶,那是我父親留給我的。」

在場的人都對虞維新怒目而視,他嘴裏咕噥,一邊脫下手上的瑞士名表,一邊把自行車鑰匙交給另一位職員,說:「自行車停在外面。」

出了法庭,孟白向所有人道謝。正等在外面的父親的老朋友說:「孩子,好好自己過吧,看準人,不要再受騙。有甚麼困難只管找我,那小子要是再找你麻煩,就再來告他。這次便宜了他,下次非關起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