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那些藝術家們(二)

紅酒,紅裙



我是從Colin家的畫上知道Rosalind的。


柯林是我認識多年的朋友,那天,我去探望他。他在樓上忙着些甚麼,我獨自坐在客廳里,呷着味道還不錯的即溶咖啡。


這個剛剛裝修過的居所,雖然新添了些裝飾品,仍然堅守着主人簡約的品味。原先這邊牆上,法國印象派畫家雷諾阿(Pierre Auguste Renoir ) 的有着紅潤新鮮臉兒的嬌媚女子,撐著小陽傘,細腰蓬裙的輕移蓮步,到另一面牆上去了。


取代的新寵是兩張水彩畫分別掛在壁爐兩邊,分別被上方的一盞小日光燈管照著。這兩幅不大的畫,一幅精細的描繪著藍色小門的木紋。另一幅則是花園一角的噴壺,倒下的水罐和怒放的花朵。畫家的簽名“Rosalind ”在下方蔓藤似地纏繞著。據柯林說,羅莎琳是一位職業畫家,在那個區小有名氣。她經常在家裡開畫展,這兩幅畫就是在那裡買的。


羅莎琳又開畫展了,柯林收到請帖,我欣然同往。英國晚秋的傍晚,夜色總是急不及待的過早降臨,我們的車穿行在Kingston的一條小街上。建築和樹木的線條和邊緣在淅瀝淅瀝的雨中模糊了,退去時,並且失去了立體形態,像一個個平板的剪影。車燈照處,雨絲長長的斜線在一片朦朧中顯出清晰的局部。當看清橘色燈光下一塊立在地上的小木牌上寫著Exhibition的字樣, 哦,到了。

我們跟在三三兩兩的來客後面,穿過前花園來到一座房子門前。大門豁然的向站在黑暗中的人們敞開,光亮和熱鬧也隨之豁然敞開。在我還一時不能適應的眯著眼睛時,兩位女士笑意盈盈的迎上來,一位幫我們掛好外套,另一位從門邊擺著滿滿小食,飲品的長桌上,遞過來一杯紅酒。淺酌一口,又濃又甜又熱,這是用糖和橙子煮過的,令其酒精度數極低的紅酒。

維多利亞式的大廳,牆壁和窗簾彰顯著華貴的紫紅色調,水晶吊燈向四周放送著溫暖和光明。樓下的大廳正面,蔓延了整個牆壁的水彩畫,從風格上我斷定是主辦人羅莎琳的。那裡人們正圍成一個小圈,小圈中央一襲紅色衣裙的高挑女子想必就是羅莎琳了。她也看見了我們,正從小圈中向我們走來。稍微捲曲的金髮,從有些灰髪的中分線兩邊自然垂下到肩膀上。英國典型的淺米膚色的臉龐,五官很端莊的按部就班。柯林曾得意的跟我說過他和羅莎琳的初遇,“你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他贏得了眼睛主人的好感。這雙藍眼睛就像他說的一摸一樣的閃爍著。她已經走過來和柯林擁抱親吻,跟我也輕貼了兩下面頰。真誠的發出一串親愛的,甜心之類的稱呼。

打過招呼,我們就如魚得水的融入在賓客中了。兩邊牆上是其他兩位藝術家的作品,截然不同風格的畫和雕塑,和大廳的紫紅色相得益彰。慢慢踱上二樓,更多的攤檔展銷著自製和手繪的工藝品,首飾,挂鐘,Greeting Cards,油畫,水彩畫,攝影作品等,還有藝術家即席揮毫。這晚,一切都與藝術有關。

那邊有一幅“香港上環街景”的油畫,“賣菜婦”坐在色彩斑斕的蔬菜堆里,是並排掛著的另一幅。那是在英國出生,徒有其表卻不會說中文的華人藝術家Wendy的作品。香港是她父母的故鄉,這些畫是她去尋根時畫的。當知道我也來自香港時,我們簡直像“他鄉遇故知”了。

走近窗邊,後花園裡有座玻璃屋,在雨夜的迷蒙中閃著暈黃。下樓看到柯林正花多眼亂的不知買哪幅畫。我逕自從雨裡跑過花園。玻璃屋裡,一位年輕的畫家正在展出像他一樣無憂無慮的畫。

聽羅莎琳說,她的學生們平時在那玻璃屋上課,夏天就乾脆坐在花園的大樹下。她的繪畫課,每位學生每堂課只收六鎊。坐在大樹下,聞聞從花那裡飄來的風,此時畫出的畫應該更有靈性吧。水晶吊燈上有隻做網的蜘蛛,這時搖著近鏡來了個大特寫。只見它一忽兒吊在長長的絲下端,一忽兒又悠然的爬上去,莫非它也湊熱鬧的在做行為藝術?

柯林不愧是羅莎琳的忠實粉絲,他看到一幅在藍色背景上黏上的一片被塗成銀色的真正樹葉,和另一幅以廁紙和膠水為基本原料,用手抓出放射狀的紋理,最後再上色的畫時,已經愛不釋手了。

當我們穿起外套準備離去時,羅莎琳擁著我的肩膀告訴我,下次這裡將有一個派對,名字叫 “紅與白”,要求所有來賓的衣著和物件,都要符合“紅與白”這個主題。看來我要去買條紅裙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