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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下午課

 

我的日子,一直是在平淡和不那麼平淡中間維持着平衡點,雖不至於說度日如年,但是一天天都像複寫紙一樣的重複着,對於我這正值年輕騷動的年紀來說,總是有點沉悶吧,我甚至不介意有一個歷盡艱險的人生呢!

 

我叫辛賽琪,洋名Sage,是從香港來的留學生,正在英倫藝術學院攻讀碩士學位,今年就要畢業了。

 

上課,上課,上課...... 似乎我的人生只有上課。不過今天這堂下午課,倒是值得說一下。

 

這是一堂人體寫生課,我和同學們都坐在自己的畫架前,呈半圓形的圍着一個台子,課室角落 一塊暗紅的布簾,隔在我們和 "未知" 之間。

 

過了一會兒,布簾抖了一下,然後從裡面被迅速撩開了,一位男模特兒快速地走出來,他目不斜視,坐上了一個專為他而設的台子,毫無忸怩作態的照教授的指示擺了一個姿勢,鼓起渾身的肌肉。

 

許多雙眼睛的光,立即細密地掃向他的每寸肌膚。

 

同學們都開始迅速畫起來,眼睛的余光掃到徐薇薇 - 我的室友,她正向我翻了一下白眼,又撇了撇嘴。

 

我明白她的意思,不過,我可沒她想得那麼多,我的注意力完全投入在選擇工具和顏料上,然後佈局勾勒,抹,塗,擦 ......  

 

Arnold Alfonso 教授這時慢步踱來我的身後,感覺到那道威嚴冷光,劍似的正從我的耳後刺向我的畫。此時,我正很不爭氣的不停地用畫刀刮畫錯的地方。

 

……要使顏料表現出質地,形象才能得到強化。不,不要過分在意你的技巧,製造視覺效果才是最重要的,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過來…… 嗯,眼睛大得有點誇張,可我喜歡 …… …… 多傷感的一雙眼睛 …… 不錯 …… 再恣意揮灑一點,對!但是筆觸不要亂,要有節奏感,對啦 …… ”

 

說完,他大步走上講台高聲說:線條,色彩,造型要準確,要經得起推敲,色調要有空間感。你們要有敏銳的洞察力,同樣的模特兒,你們卻要在畫上發洩出專屬自己的感性。像 Sage 同學就畫得非常煽情,那雙眼睛令人莫名的不安,我喜歡這樣的畫,非常好!

 

竟然得到教授的讚揚!這在我,一個藝術資質普通的學生來說,意義非同尋常!

 

同學們的眼睛都斜着看過來,徐薇薇的目光含義太複雜。

 

微笑在此時稍顯自負而放肆,換上略帶愧疚的表情來面對所有人才合乎做人道理。

 

整個人生,我們都要接受別人的論斷,為的是死後接受上帝的審判。

 

下課了,我收拾好畫架,幾個同學們還在談論,看到我走過來,徐薇薇又慣性地撇了撇嘴。

 

“Sage, 你就好啦,坐在極佳位置,模特兒側身對你,而臉部卻給了你一個大大的正面。我呢,正對着他。為了不影響男人對我的吸引力,我果斷的把他的私隱部位塗成一片黑白灰。

 

嘿!Wei Wei, 你學畫這麼多年還有雜念啊!我對於畫人體和畫靜物的感覺是一樣的。 一位同學說。

 

“作為未來的畫家,我們要無視模特兒是甚麼年紀,長得美與不美,即使是鬆弛累贅的身體,也有人體本身的奧妙美感。”我說,也無視徐薇薇不滿的目光。

 

走出課室。徐薇薇用我們平時交談的普通話說:“未來畫家已經得到阿方索教授的青睞了,哼!這個教授,應該叫他怪獸才對!

 

阿方索教授從遠方走來,就在她說怪獸那兩個字時,剛好在我們對面停下。不過我堅信,教授板着臉並不是因為他聽懂了徐薇薇給他的中文尊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