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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4

終曲 

我從前年幼 如今衰殘

男低音獨唱
地還存留的時候, 稼樯 寒暑, 冬夏, 晝夜就永不停息了。(注1

合唱
沙漏裡細密的沙土慢慢向外流瀉,
日晷儀上虛幻的日影悄悄指向西斜,
鐘錶的表針從容不迫的旋轉,
生命即在世上虛榮浮動。

男低音獨唱
拉開紫與灰曖昧的幕布,
光與暗詭譎交接,
戲劇就此開場,
合唱
蠻荒郊原,
為了讓呼吸不再艱難,
敞開赤裸裸乾渴得皴裂的胸膛。
枯死的智慧樹,
蔫癟的枯絲纏繞垂掛,
掉下最後一顆艷紅的蛇果。

泥土造的人兒熟睡着,
對世界渾然不知。

女高音獨唱
我在暗中被創造,
孕育在母親的體內。
來到這個世界時,
閉着眼睛尚在夢中。
睜開眼,
竟是白茫茫一片。

名字寓意美好,
那是父母一廂情願寄託在孩子身上的美好願望。
噢,還是別相信那個吧,
就如國棟不一定是國家的棟樑,
美芬也不一定美麗而芬芳的道理一樣。 我的名字卻記載了我不為人知的缺陷。

到了成年,
名字隨着獨自的願望任意改動。
作家,藝術家,明星的筆名和藝名發出耀目的光芒。
只用數字來代替稱呼,那是囚犯的專利。 我改名字是為了開始新生活。

還有意識裏根深蒂固的,
永遠不可替代的稱呼 —— “
這是我的自稱, 我的表達,
我向一切的宣稱,
皆來自 —— “

我需要食物,介意冷熱,
愛這個,不喜歡那個。
是一切的出發點,
膨脹充滿着整個內部,
在我出生之日形成,
這稱之為我的思想,慾望,感受。

然而,我並不認識真正的我,
身體內部的器官怎樣活動,
血液怎樣流通,
每一個小細胞都忠實,盡責的為我工作,
我卻不能完全洞悉自己。

我見到色彩,形狀。
聽聞聲音,迴響。
觸摸柔軟,堅硬。
體會溫度,動靜。
我的感官所接觸到的,
就是所謂的世界

男低音獨唱
年幼的人啊,
需要智慧,知識和思想。
當漸漸成長,
儼然以思想家的姿態,冷靜,嚴肅的思考世間的厚重主題
關於哲理,藝術,概念,寓言,象徵及意義。

女高音獨唱
七歲那年,
母親牽着我的手,
走進陌生的學校,
只記得下午課的時間十分漫長。

每有美麗的女子飄然而過,
我就投去豔羨的目光,
心極之渴望長大了能像她一樣。

那溫柔,嫻雅的少婦,
呵護着她的幼童,
使我憧憬神聖的婚姻,
眼睛不由望向學校里最俊秀的男生。

帶着希冀,帶着夢幻,
一躍而過,盼望已久的 —— 玫瑰和橄欖枝裝飾的 —— 十八歲的花環。
卻在花環的另一端,
發現其實自己早已長大了。

十九歲生日來臨的時候,
我還沒準備好,
惶惑問自己:怎麼?我不再年輕了嗎?

我難能形容我的樣貌,
除了勉強看得到的鼻尖,
我從來看不到全貌。
單憑鏡子裡的影像,
連左右都顛倒走了樣。
照片諸多修飾,光線,陰影也產生巨大的偏差。

造物主賜予人類面孔上的五官,
各有用途,兼且也讓我們有所區分。
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
組合成變化無雙。
有美得驚人,也有醜陋不堪。
很多人會高估自己,我卻全然不想。

至於身材,那更遺憾,
無論正面形象,還是背影,步態,舉止,
我對自己毫無印象。

不同種族,不同國家,不同時代,審美觀各異。
中國盛唐的楊貴妃興起豐潤潮流,
高挑瘦削則是近代的時尚,
還有那視長頸為美的部落,
所以,我不能為自己圓說。
如果一定要答,還要只能回答“Yes or No”
那絕對是令你失望。

提起職業,讓我說甚麼好呢?
人的一生總會嘗試做一下這樣,又改做那樣,
沒固定,沒成功,
自然也不好說,什麼是我引以為傲的職業?

合唱
少女雙眉微蹙,
眼眸宛如碧波蕩漾,
過早的憂鬱悲傷。
她潔白的肌膚呈現着純潔,
健康的肢體炫耀着青春。
微風為她梳理秀髮,
夜鳥也溫柔低唱她的幽香。

女高音獨唱
二十五歲,
周圍欣賞的目光讓我找到自信。
三十歲的有天晚上,
我對鏡凝望,
反復做笑和不笑的表情,
審視端詳那細細的魚尾紋。
梳粧檯上漸漸擺滿了護膚品和化妝品。
心還是憂患的想,
這些不速之客將發芽,添枝直到蔓延我整個的臉龐。

男低音獨唱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這句話是多麼形象。
女高音獨唱
年輕人做作的尊敬,
其實骨子裏的不屑,
讓我意識到年齡的增長,
令我感到某種隱晦的自慚形穢。

四個季節像周而複始的四幅圖畫,
如車窗外的風景漸行漸遠。
有時想,
倘若能在春天攀住發芽的青枝,
倘若能在夏日拖住長長的影子;
倘若秋光裏的微風放慢腳步;
倘若冬雪的花園再繁花盛放……

不,我必往前,
身不由己,不由分說,
那裏是生命最終要去的地方。
對眼前的不得留戀,
也不想擱淺。
既然在暗中被造,
終將在暗中逝沒。

合唱
暮影染就了白髮蒼蒼,
眼睛裏除了淚水,
再也沒有亮點。
昔日的嬌美光彩已褪盡,
如今只剩下形容枯槁,悲傷憔悴。

女高音獨唱(歌聲漸慢)
站在我面前的是那位索命的死神,
手裏拿着屬於我的沙漏,
示意此刻墳墓才是安眠的睡床,圓滿的歸宿。

男低音獨唱
你的時候到了!

合唱
死神例行公事,缺少頓挫抑揚的語腔。

女高音獨唱(高音,震顫,漸低漸弱)
不!不!
我這未老先衰的婦人,
囁喏着嘴唇,
這軟弱的怎能抗拒那不容商量。

男低音獨唱
上帝定的時刻是最合宜的,甚至是死亡。

女高音獨唱
我從前年幼,如今衰殘。

合唱
日換星移,無數開始又不斷終結。

男低音獨唱
煞費苦心前言,精心策劃中段,最終繾綣,掩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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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聖經創世紀822節)



全文完

 

作者簡介

詩表演 我從前年幼 如今衰殘

故事大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