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也瘋狂

我們小樂隊被邀請在萬聖節派對表演。當收到陌生的彼德先生的電郵,我們都興奮雀躍,還是第一次為萬聖節表演呢。通過和彼德的面談,我們就開始準備了。為了買符合主題的樂譜,租演出服裝著實忙碌了一陣子。小提琴手何聰穿上那套白色宮廷衣裙,蕾絲花邊圍著的脖子上畫了一條流血的傷口,襯著金色假髮,顯得純潔又無辜。日籍的渡邊先生是鍵盤兼作曲,淺色的隱形眼鏡讓他閃著一雙鬼眼,刻意的修飾整潔,難掩嘴角邊的一滴鮮血,那是尼古拉伯爵。黑寡婦,半邊臉上畫著蜘蛛網,一隻毒蜘蛛張開毛茸茸的長腳趴在肩上,頭上一頂小圓帽,垂下來的黑網遮著眼睛的就是我。穿上這些服裝彩排,演奏的音樂忽然在我們心裡有了不同的意義,有些新奇,近乎瘋狂。那是在北倫敦的一個小型音樂廳兼劇場,我們是“Sing & Play”小提琴,鋼琴,聲樂三重樂隊。

隨著我們演奏肖邦的《葬禮進行曲》(funeral march)緩慢,哀傷的旋律,派對開始。化裝成各種妖魔鬼怪,巫婆僵尸的觀眾陸續進場。在滿場鬼影憧憧時,燈忽然熄滅,意外的黑暗帶來一陣靜寂。風聲呼嘯起來,破敗的門響亮刺耳的吱呀一聲,隨著打碎酒杯聲和一聲淒厲的尖叫,(全賴我們事先錄好的背景聲音效果),小舞臺的燈光閃電般的棸亮。僵尸伯爵伸出雙手抓向鋼琴鍵,白衣少女凝重的把小提琴端放在肩上,巴赫的《D小調托卡塔與賦格》(Toccata and Fugue)昂揚而起。

莫扎特《安魂曲》中的《流淚之日》(Lacrimosa)悲壯華麗的前奏響起,踩著沉重的節奏,我一步步緩緩走上臺,唱起這首仿佛天鵝臨死前的悲鳴。當唱畢最後一聲“阿門”,一切都平靜安息了。我眼裡泛著淚光,轉身緩緩的離去,小提琴手和鋼琴手披上黑斗篷,帽子遮住臉龐,像是兩個鬼差,慢慢跟在我後面下場。掌聲響起來了,響了很久,我們的精心策劃得到了回報。在音樂里融合表演的元素,是我們小樂隊一貫的理念和嘗試。我們在接下來的舞會如釋重負的融入到觀眾的瘋狂舞蹈中了。

一個很詭異的故事,據法國畫家茨耶姆(M. Ziem)說, 波蘭鋼琴家蕭邦有一天傍晚到他的畫廊來拜訪,向畫家談起他最近每晚的噩夢,傳說中的妖魔恐嚇他,要帶他去地獄。他的夢魘讓畫家聯想到一個骷髏彈鋼琴的景象,他告訴了蕭邦。蕭邦的眼睛盯著畫室里的一架鋼琴問畫家:“你有骷髏嗎?”“沒有”。於是,一天晚上茨耶姆請了另一位朋友帶來一具骷髏來吃晚飯,也請蕭邦來到并歇息在畫室。當晚,蕭邦裹著一條白色床單,像一條裹屍布,坐在骷髏旁,在鋼琴上一氣呵成了莊嚴,肅穆的葬禮進行曲。不久後,這首由預感變為靈感的樂曲,為蕭邦自己送了葬。

“托卡塔”的意大利文原意是觸碰,“賦格”是拉丁文的逃遁。“托卡塔”也叫觸技曲,賦格的意思則比較難形容。是一種用嚴格的對位法,由主題衍生出的幾條五度變奏,輪流交替的曲式。最貼切的比喻是像幾個人就同一主題的交談辯論。巴赫是將此類樂曲發揚光大到登峰造極的大師。這首《托卡塔與賦格》本來是一首管風琴曲,相信很多人都聽過。華裔小提琴家陳美也曾用電子小提琴來演奏了這首曲子,為此曲平添了現代元素和色彩。

開始的樂句極為氣勢磅礴,接下來一連串節奏緊湊的快音後,更強勢的樂句結尾。這首樂曲是巴赫為教堂崇拜寫的,富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和閃爍著令人敬畏的神性光輝。不料,常常被吸血僵尸的電影和萬聖節引用,“歪打”卻也“正著”。雖然歪曲了巴赫的創作本意,但不得不承認它們很合襯,巴赫在天上的靈魂一定啼笑皆非吧。

莫扎特在寫到《安魂曲》里這首《流淚之日》的八小節時,永遠停下了他的筆。一反莫扎特陽光和童真的常態,這首樂曲淒美婉麗,陰鬱傷悲,催人淚下。一晚,一位灰衣人使者來訪,帶來瓦爾茨格伯爵的委託,寫一首安魂曲為伯爵亡妻的葬禮。剛剛寫完歌劇《魔笛》的莫扎特,耗費了大量精力,身體十分疲弱。寫這首安魂曲時,他已經意識到這是為自己寫安魂曲了。嘔心瀝血的創作,燃盡了他短暫的一生,靈感還在湧流,生命卻不負重荷的枯乾了。鐘聲響了,是時候了,死神披著黑斗篷已經出現在夜的邊緣,莫扎特趕緊掙扎著畫上最後的音符讓未完的樂曲完美結束

Chopin Piano sonata Funeral March, Op.35, no.2 by Maksim

Vanessa-Mae plays Toccata & Fugue

Lacrimosa - Mar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