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符所呈現的“理智與感情”

訪作曲家 Ruth Chan

 

當我坐在那架破舊古鋼琴旁邊的時候,
我對最幸福的國王也不羨慕。

-- 摘自奧地利音樂家海頓(Joseph Haydn,1732-1809)的格言。

 

 

 

當我第一次聽到電影音樂作曲家 Ruth Chan 的作品, 我非常喜歡這些風格廻異,充滿靈性。既傳統又新穎的音樂。這天我訪問了她,她是在英國出生的華人音樂家,用英文名字發表她的作品。所以在本文,我用了她的英文名。我們談了很多關于當今音樂的各種現象。古典與現代,沖突與和諧。她站在非常理智和寬容的角度,憑著對音樂的熱烈感情,條理清晰,分析透徹,開放誠懇。
                            

傳統和現代

 

戴莉(以下簡稱:戴):“音樂界充滿了早熟的天才音樂家,你很小學音樂嗎?”

 

Ruth:“ 我在6歲時開始學鋼琴,并且一直都很喜歡作曲。我第一次正式作曲是為我的 GCSE(英國中等教育課程)畢業考試。我也非常喜歡視覺藝術,比如畫,電影等。我畢業于牛津大學的音樂系,和皇家音樂學院。走上了為電影和媒體配樂的音樂路。”

 

 

戴: “作為現代作曲家,當然是要創作現代音樂,怎樣把握傳統作曲和現代作曲的關系?”

 

Ruth: “傳統音樂在當時也是新的音樂形式,也是流行曲。所以我認為,音樂是是互相影響,合成的一種關系。許多當代作曲家的作品,風格也很傳統。勛伯格最大的靈感來自巴赫,他早期的作品,調性明顯,旋律也非常優美傳統。”

 

“高等藝術”和 普羅大眾

 戴:“ 現在有很多人對作曲趨之若鶩,其中也包括很多沒受過音樂訓練的人。作曲再不是專業音樂家的專利,你怎樣
看待這種現象?”

 

Ruth: “寫歌曲的,叫Song Writer(寫歌者),至于Composer(作曲家)的作曲范圍就很廣,兩者是有區別的。但無論怎樣,也要靠天分。從來沒學過音樂的,也可以靠耳朵,靠靈感,靠感悟。沒有天分,就算有很多理論基礎,也寫不出好的作品。”


戴:“還有各種軟件,電子合成器應運而生,作曲,配器都變得非常容易。越來越多人涉足,隨便哼個順口溜,可能比大師的作品更受歡迎。如果發生這種現象,是藝術家的悲哀,還是普羅大眾的悲哀呢?”

 

Ruth: “我認為電腦音樂有正面也有負面的影響。這使得人們創作音樂更為容易。我認為,這可以鼓勵人們,尤其是青年人能創作出新的音樂形式,不囿于傳統意義上的“高等藝術”大師。這些新技術令有些不能讀譜和寫譜的人,可以闡述他們的想法。當然這會更加劇了,本來就已經相當激烈的競爭。在這麼多的新音樂家裏,脫穎而出就變得更難。”

 

“對”和“錯”

 戴:“ 有人說華人作曲家沒有完善的思維方式和技巧。西方作曲家的方法是先以低音為基礎,再發展高音,最後充實中音部分。事實是這樣的嗎?”

 

Ruth: “我不認為這三點是必然和唯一的方法。很多很好的音樂都不一定是照這個公式產生的。好像有些亞洲和非洲的音樂更著重節奏,旋律,和音。東方和西方的音樂概念和結構是完全不同的,我認為不能將這些不同類型的音樂和音樂家來做比較,作曲家有自己的風格和方式,更加不能比較。我個人認為,不能用公式來束縛音樂家的靈感,不能有清規戒律來限制音樂,沒有“對”和“錯”的方法,這才能創造新的音樂。”


戴: “作曲需要建立自己的風格,來顯示自己的個性嗎?”

 

Ruth: “是的,我認為一些作曲家,他們不斷的發展自己獨有的風格,而不是僅僅去追隨特別的趨勢和需求。我也在試圖寫些新的和獨特風格的作品,來發展我的風格。”


戴:“談談你最喜愛的作曲家以及他們的作品。”

 

Ruth: “有如此多的作曲家我都很喜歡和欣賞,從早期中世紀的音樂到現代流行音樂。我特別喜歡法國印象派作曲家,好像德彪西(Claude Debussy1862-1918),和拉威爾(Maurice Ravel 1875-1937),他們的音樂給人視覺的印象。《海》就是一個例子。日本現代作曲家武满彻(Toro Takemitsu)為黑澤明的電影《Ran》的配樂,還有湯瑪斯.紐曼(Thomas Newman) 的《American Beauty》,這些現代音樂家的作品也是我的最愛。”

 

戴:“怎樣找到靈感?”

 

Ruth: “我得到靈感是來自各種形式的,沒有一個固定的公式。有時來自我感興趣的其它藝術,比如:詩歌,繪畫,電影等這些都給我靈感,我常常隨身帶一個小草稿本,因為有時靈感會突然來找我呢!”

 

趨勢和需求

 

戴:“成功的作品是否意味著更多聽眾的認同,你在乎大眾的口味嗎?”

 

Ruth: “能夠被大眾接受和欣賞,當然是最美好的事。但這不是我為甚麼作曲的原因。正像很多音樂家一樣,我喜歡寫音樂,是因為有些事打動了我。像電影配樂,重要的是怎樣更好的襯托電影主題。而且有時候,你心裏的東西也未必是大眾會喜愛的,公眾的意見也可以隨時間變化,現在是熱門的不一定10年後還會流行。例如,斯特拉文斯基(Igor.Stravinsky1882-1971)的《春之祭》 的首場演出,造成了觀眾巨大的騷動和暴亂,因為這音樂聽起來很奇怪,當時的觀眾不接受它。現在它卻被認為是20世紀最偉大的作品。”

 

導演的意圖和作曲家的想法

 

戴:“你主要為電影配樂,我聽說,是導演先給一個音軌(Temp Track), 這是影片要求的樣板音樂。作曲家再根據這個基礎發展下去。這會不會很多限制,有沒有這樣的經歷,做出來的東西,導演不滿意,要重寫?”

 

Ruth: “要重寫是經常性的。中途換人也是有的。有時我會有一個音軌,可有時導演更喜歡我站在另外一個角度去詮釋影片,並拿出我自己的見解和想法,甚至可能跟他想得不一樣,這視乎不同的情況。從這個意義上講,音軌是一定程度的限制和下意識固定了你的想像力和概念,但是,它也是一個很好的方式,引導作曲家了解導演的意圖和需要。”

 

戴: “配樂是要帶出畫面的主題,帶出角色隱藏在對白後面的感情,是否要先充分了解故事和導演的意圖呢?”

 

Ruth: “了解整個故事和導演的意圖,是很重要的。有時候,你不想敘事式的,直白的告訴觀眾,告訴他們應該如何感覺。你可能需要巧妙的暗示,來表達人物的感情和劇情的張力。”

 

探索和挑戰

 

戴: “我聽了你的部分作品,風格非常多樣,從大型的交響樂到一些民歌風味的樂曲,還有的加了大自然的聲音,鳥叫聲和鼓聲。談談這些好嗎?”

 

Ruth: “ 我嘗試各種形式的作曲,從戲劇性的管弦音樂到民間風格,從爵士樂到廣東流行曲。我也寫和電影配樂完全不同的音樂會的音樂。我喜歡新的挑戰和探索新的風格和概念。”

 

 

戴:“你會在你的作品中強調中國色彩嗎?”

 

Ruth: “在我過去的作品,我一次次嘗試添加中國味道,而且這也會繼續在我的未來作品裏。音樂是屬于世界的,我是華人,所以添加中國元素在音樂裏是我想要做的。”

 

 

戴:“作曲需要好的修養,知識,閱歷。但好多天才,10歲以前就開始作曲。4歲的孩子可能剛會說簡單的話,莫扎特卻做作了成年人來說都是很難做到的好作品。那只能用天賦來解釋了。那我們可以這麼說,作曲可以很難,很講究。也可以很簡單,任何自然的聲音都可以稱之為音樂,你同意嗎?”


Ruth: “ 可以這麼說,作曲可以很難,也可以很簡單,這取決于你要寫甚麼,是否在你的能力范圍內。莫扎特的確是非常有才華,但像許多音樂家一樣,他的風格形成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成熟的。莫扎特的最佳作品是在後期(盡管可能有人不同意......)。 教育和經驗,可以幫助作曲家形成他們的風格,當然任何靠天賦而產生的創作,都是不可思議的美好。”

 

 

戴:"談談你正在構思的新作品"

 

Ruth: "我目前正為 Discovery Channel的一部紀錄片配樂。我也正在寫新的合唱作品,這將會在12月(2008年)演出。”


   

 

當流行音樂走進了每一個人的生活,風魔了當今一代。

人們無時無刻,隨時隨地都在聽音樂。

車廂裏,四周都是戴著耳機搖頭晃腦的人們;

街上一輛輛的私家車載著音樂呼嘯而去;

驟然響起的音樂表示隔壁的鄰居回到家了;

卡拉OK激發了每一個人的表演欲和明星夢;

流行音樂會的臺上臺下羣情洶涌。

人們比任何時候都愛音樂,

人們比任何時候都需要用音樂來表達,

管他甚麼對位法,心裏涌出來的旋律就是音樂,

就能感動自己和別人。

無論是“高等藝術”的大師,

還是“普羅大眾”的新秀,

用音符來呈現,他們的“理智與感情”


專訪文章:戴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