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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六章 藝術留學生

 

一段無所事事的日子。

 

夜裡僻靜的室內,從梳妝鏡中看到,一束詭秘燈光投在如一尊石像的我。思考,此時對我一點益處都沒有,可這是我唯一可做的事。

 

午夜時分,夜風暴亂的敲打着那被木板和釘子封鎖的窗櫺,我邊夢邊諦聽,節奏猶如我貞潔的牧歌,愛的慾望似沉沉迷霧升起,霧影裡建起婚姻的華屋。

 

“小姐,小姐”

 

我睜開眼看到路易莎,才意識到身在何處。

 

簡單無味的早餐,路易莎的廚藝跟奧爾加不能相比。

 

“小姐,你今天要看一個病人,一切都準備好了。”

 

我被帶進一個房間,佈置的有點像島上的藝術治療室。我對那面大鏡子招了招手,跟看不到的鏡後的格雷打招呼。想像得出,他正襟危坐的樣子。

 

我帶上耳機 “為甚麼一定要我診治病人,你自己不能看嗎?”

 

“因為你是被揀選的。”傳來格雷的聲音。

 

“被揀選?”

 

“是的,你會知道答案的。”

 

“好吧。”

 

打開桌上的病例。

 

稱呼:女士

: Xu

: Wei Wei

出生日期:661996

教育:畢業於倫敦藝術學院

職業:美術學生

 

“徐薇薇!”我小聲驚呼,轉頭看看鏡後的格雷。

 

“你,你搞甚麼鬼!我怎麼可以見我的室友,她會怎樣笑話我啊?”

 

“那有甚麼關係,你聽聽她的故事吧,估計你也充滿好奇吧。”格雷冷冷的聲音,這傢伙,是冰做的嗎?

 

“我們可能用中文交談,你可能聽不懂。”

 

“沒關係,我要的是你的畫。”

 

敲門聲已經響起來,我趕緊調整我的坐姿。

 

緊身紅裙裹着苗條的身材,風情一甩半遮面的濃密黑髮,有備而戰的燦爛笑容剛拋出來,就在霎那間僵住了!

 

我盡量保持得體的微笑。

 

她精心化妝的臉上,循序漸進的轉換遞增着複雜情緒:意外,疑惑,猜測 ...... 心理上的不快,令她迴避了我的目光。

 

“薇薇,有點意外是嗎?你還好嗎?

 

“你,你怎麼在這兒?”還是那北京味兒。

 

“我現在是藝術心理治療師,為有需要的人士解決心理問題。”

 

“哼哼!”她一萬個不願意似從鼻孔裡笑了兩聲。目光掃了掃四周 “喲,你這兒還畫畫兒吶?”

 

“是的,我用繪畫來呈現病人的心理狀態。”

 

“變化真大呀!你都成心理醫生了!”她搖着頭,最後終於坐下來,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

 

真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也沒想到我們是以這樣的形式和身份見面。唉!”

 

“我也沒想到。”我說。

 

“好吧,我就跟你講講我的故事,我,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她眉梢眼角盡寫着憔悴。

 

“And then,(註1)”那頻繁的英文口頭禪又來了。“我的家境不富裕,到英國來讀藝術學院,都是我父母問親戚朋友借的錢。對我而言這間學校意味着一切!這裡就像我的夢一樣。

 

可是,我承擔不起這麼昂貴的生活方式啊!你看...... ”她數着手指“我需要交房租,交學費,and then,在各方面跟你們平起平坐,穿戴也不能差過你們...... 可我沒有錢啊!”她眼睛黯淡了。

 

“是,我向周圍可以說得上話的人都借過一點兒錢,and then,直到一位同學鄙視的看着我哀求的臉說:‘到地獄去向魔鬼借錢吧!’看着同學遠去的背影,那句罵人話卻五雷轟頂般的啟發了我。是啊,我隱約聽說過一些事情,浮士德(註2)不就是說的這樣的故事嗎?跟惡魔簽約,出賣自己的靈魂,得到世間功名利祿。

 

And then,我開始在網上搜索這類資料,一個美國電視劇(註3)詳盡完整的介紹了在十字路口和惡魔相遇的方法。雖然這些故事後來都結局不是太好,可我顧不了這麼多,活在當下嘛,我就試試唄,還能比現在更壞啊。

 

And then,我照着這個電視劇裡說的,首先順利的找到一隻流浪黑貓的屍體,又偷偷到一個墓園去拿了一點土,把這些可怕的東西放進一個鐵盒子裡,再放進自己的一張照片,招鬼的東西都齊備了。And then,就剩下找個十字路口。

 

你知不知道離我們藝術學院不遠,有一片小樹林,走在裡邊啊,就覺得陰氣挺重的,裡面有個十字路口。And then,那天剛下完雨,我拿了個飯勺挖了挖,泥挺軟的,我就把鐵盒子埋進去了。做完這一切,我就等待着 - 在十字路口跟惡魔會面。”

 

這還是我認識的徐薇薇嗎?那個快樂喊着“包餃子咯”的女孩嗎?這個貌似卡通片花木蘭的女孩,這個角度看去,竟有些陰森。

 

“這事發生在甚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徐薇薇沉默了一小會。

 

“唉,這時候,你一去不返,剩下我自己啦 ......and then,我還要承擔全部租金,這對我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稍微平靜了一下,她繼續講:“之後不久的一天晚上,我睡不着覺,想着心事,我想着你一定找到好工作了,說不定還找到好的男朋友,這可刺激到我了!而且你完全沒打算跟你可憐的室友打聲招呼!

 

“對不起,我是怕你嘲笑我,才沒敢聯絡你。”

 

“不瞞你說,我一向沒喜歡過你,我,我簡直太討厭你了!可現在我還要在你面前出醜......呼!”她吐了口粗氣,停了幾秒鐘“and then,那天半夜的時候,聽到門外有很輕的腳步聲,我心裡有點害怕,還是把門開了一條縫……

 

一隻黑貓低着頭,慢慢走進來。在這風雨之夜,牠看起來尤為不詳。

 

牠有點像我埋下的那個黑貓的屍體,我嚇得跳上床,用被子蒙住頭。

 

過了一會,我偷偷看了一下,牠已經跳上椅子坐下了。嘿!這怎麼回事兒?魔鬼真的來找我啦?我可不能這麼膽小,那怎麼改變我的生活呀?

 

我拼命壯着膽:‘你是來找我的?’

 

牠‘呀’叫了一聲,聽起來是 Yes,好多人就是這樣說的‘呀’, 就像這樣。

 

‘你從地獄來的?’

 

‘呀’

 

‘你是魔鬼派來幫我的?’

 

‘呀’……

 

And then,我跳下床,從冰箱裡拿出牛奶給牠喝。還在房間角落鋪了個小毯子給牠做窩,我可要好好接待來自靈界的客人。”

 

“太瘋狂了,徐薇薇!”任何人的心底,都是不可探究的深淵!

 

“我知道這不太平常,可我有其它選擇嗎?

 

And then,我的生活發生變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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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And then 英文是“接着,於是,然後”等意思,這裡只是表示受西方文化影響的華人下意識的口頭禪。

 

註2: 浮士德(Faust)是歐洲中世紀傳說中一位著名人物。可能是巫師或占星師,學識淵博,精通魔術,為了追求知識和權力,跟魔鬼做了交易,出賣了自己的靈魂。許多文學和其他藝術形式都以這個故事為藍本加以改編,例如歌德的《浮士德》,柏遼士的《浮士德的天譴》,李斯特的《浮士德交響曲》,古諾

《浮士德》等。

 

註3:美國電視劇《超自然檔案》(英文Supernatural,中譯《邪惡力量》,港譯《狙魔人》,又譯《凶鬼惡靈》、《神秘力量》)是一部講述靈異超自然現象的劇集。